这是「东京按摩女日记」系列连载的第四篇,前情请看:
▼
(资料图)
那一顿年夜饭结束以后,我就开始了作为按摩女的正式工作。
除了在店里醒来的大年初一,大部分情况下,我还是回自己租的房子住,我还有猫要照顾。我每天中午或者下午到店,带着一堆化妆品,先用一个小时仔细化妆,也有的时候客人来得急,我就只有半小时能化妆。
某天待机的时候画了一下化妆间里的样子
也有几个年轻的姐姐是不带妆上班的。我是店里化妆最用心的女孩,因为我很清楚,我的卖点就是这张脸,还有更年轻的身体。别看那些卖座的银座陪酒女会出书教授社交术,说什么这行最重要的是社交技术,实际上业内的人谁都清楚,这就是谁最漂亮又愿意脱,谁才能赚钱的行业。
但我的脸很丑,尽管说是这家店里最年轻好看的,可过去读书时,我是班上那个被起外号 “丑女” 的女孩,漫长的霸凌一直持续到了我转学为止。好在现在我擅长化妆,我会花很多时间给自己施上 “变身魔法”,在带妆的时间内,我看起来完全是另一个人。
曾经班上那个最漂亮,最招人喜欢,交过最多男友的女孩从耶鲁毕业,而我却在用这张脸做风俗卖身,真是神奇啊。不过我也不是特例。
业内有好多女孩都是这样的,尤其是那些年轻漂亮的日本风俗娘,都是以前在学校里被称为丑女,不招人喜欢的孩子。现在大家化上浓妆,就摇身一变成了用脸赚钱的风俗女了。反而是那些学生时代受欢迎的女孩子,很少踏入这行。
网上有句很土的话,爱和钱都会流向不缺爱和钱的人。虽然,说难听点,也就是那种真正的漂亮女孩,哪怕想要用身体换钱,也会通过和我们不一样的渠道就是了。比如那些出入银座社交派对的港区女子。
但只要在做这样的事,大家都是商品。
我作为底层擦边风俗店的商品,在店铺官网上放上了全身照片供人挑选。照片拍得很丑,我们不像那些高级风俗店或者俱乐部,会带女孩去歌舞伎町里那些水商风俗业者专用的摄影室拍照(话虽如此也就是大学生摄影作业水准)。但是这也并不那么重要。
不开玩笑拍得真的很丑
我们店的经营方式是客人打电话或者发 line 预约,基本上,所有客人都是熟人。早在我开始正式上班之前,妈妈桑就已经在电话里,或者在对方来店的时候对那些熟客提过了:“来了个新女孩,很年轻哦!”
第一份工作是通宵喝酒
最开始,也是最有人气的时候,我从中午 12 点到晚上 10 点几乎排满客人,忙起来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休息时间。
只不过,其中不少都是以后赚不上钱的客人。我每天都等着客人喊我推油,因为又省力气,同样的时间里赚得又多。只按摩个一小时,不加钟也不推油的客人,压根没有 “培养价值” 。
其中,越是有些怪癖,熟稔于此道的,越容易掏钱。这可能有些反直觉……实际上,越是不怎么来风俗店的 “风俗初心者” 越抠门,或者说是他们还不理解这里只有纯粹的买卖关系,往往同时兼具抠门和警惕心/自我意识过剩;越是长年都在用风俗店的人,他们反而清楚,我们这些女孩与他们就是买卖关系,总之 —— 多多掏钱是一种礼仪。
我遇到的第一位这样的客人,他来风俗店不为别的,就是想找人喝酒。
我接待他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,妈妈桑提前和我打了招呼,说下一个客人性格很好,“他就是喜欢看女孩子喝酒吃东西,你陪他吃点喝点聊聊天就行。”
预约时间到了,来的人果然提着一个塑料袋,里面装着楼下便利店买来的啤酒、烧酒、下酒菜,还有肉包子。脸上乐呵呵的,大概五十多岁吧,不过我都忘了他的脸了。但我还记得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“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很久的人”。
就像是之前做陪酒女时遇到的那个数学老师……那些在这条街上待了很久的,平均每周都要去一次平价风俗店或者陪酒女店的 “歌舞伎町老顾客” ,他们的特征往往是:看起来四五十岁年纪,普通的工薪阶层打扮,衣着朴素。
这样的客人有一套自己的礼仪和规则,我们进了隔间,他先从便利店的塑料袋里拿出两瓶热茶给我,让我选自己想喝的那个,然后对我说,“ 辛苦了。”
“初次见面,” 我收下茶鞠躬,然后眨眨眼,“ 怎么称呼您?对了,可以的话,可以喊我 chiyo 。”
这是我的策略,说是狡猾也未尝不可 —— 我会让 “值得发展” 的客人直接喊我的名字。虽然,店里的大家都是以工号称呼的,但也因此,拥有名字的我会不一样。我的优势除了年轻,还有会日语,我能像陪酒店里的那些日本女孩一样接客。
说白了就是色恋路线。
我的价格
当我问对方要不要推油时,他拒绝了,只要按摩。但是只按了大概十分钟……我脑子里还在盘算着,就像是学生时代背课文一样背着按摩步骤,他却突然示意可以了,然后坐了起来:
“来喝酒吧。”
不用费力气喝酒就能赚钱,我当然乐得轻松,喜笑颜开地说好啊。然后我坐在椅子上,他坐在按摩床上,从塑料袋里拿出酒来喝。
“ 您喜欢喝酒吗?” 我问道。
这是陪酒店里的定番台词,实在是没话可以聊的时候就可以说这个。他说当然喜欢啊,问我喜欢不喜欢,我就顺着酒开始说起来了,谈论起了日本酒和日本产的威士忌。当然这也是为了讨好人,日本男人听到外国人夸日本酒,多少都会高兴。感觉这真是全世界通用的技巧。
“ 你日语好好啊。” 客人这样夸我。
虽然我的日语水平在日本的留学生里根本不够看的,被这么夸了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,但是我还是装出喜出望外的模样,若无其事地提起了,“其实在来这家店之前,我是在歌舞伎町的 Girl"s Bar 工作的呢。”
我正在自抬身价,放在第三者看来应该很可悲吧,我洋洋得意地向对方暗示着“我的价值”。以前我是花 6000 日元也只能一起喝酒聊天的女孩,在这里却能肢体接触。能摸哦,像这样暗示着,购买我是不亏的。
对不做这行的人来说,提起这种经历只会感到丢人吧,但是嘛,我们做这行就是不能把自己当人,一定要当商品来看的。
如果不能把工作时的自己当成一件商品,精神就会出问题。
我笑着谈论自己价值 6000 日元一小时的价格,果然对方也表现出了极大的惊讶和兴趣,立即表示能这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的女孩,在这家店里可不多,今天一定要一起好好喝个痛快。
“当然啦”,我笑着说。
我们喝着酒,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。一个多小时过去,眼见酒喝完了,虽然还在按摩时间内,他干脆准备带着我去楼下便利店买酒,并且包我一晚上。
“ 一晚上?”我略微惊讶,第二天还是工作日呢。
“ 对,我经常就睡在你们店里的。”爱喝酒的客人说道,“ 我从以前开始,只要下班晚了就来这。店里还能洗个澡,洗完澡就在这睡觉过夜,第二天直接去上班。”
很难想象这到底是怎样的生活方式。
我想象着社畜下班就去风俗店,在风俗店里和女孩子喝酒聊天,然后就在风俗店里洗澡睡觉了,第二天穿上那身西装外套,继续去上班。混进地铁站的人群,和周围成百上千个黑西装社畜没有什么两样。
这样的人该不会在日本很多吧?我心想着,打量了一眼他脸上的皱纹 —— 如果不是单身,那孩子都起码该上中学了。如果知道爸爸是个会晚上不回家直接在风俗店过夜的人,是怎样的心情啊。
我用几秒钟想象了一下一个这样的家庭。算了,这也不是我该想的,更何况,这里是歌舞伎町。
会来这里的也都不是什么正经人,说不定,这家伙也有一段奇妙的人生,所以才过着一种如此奇特的生活。这里是东京的低洼,聚集在这的人都各自有其原因。
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,我们走出隔间,我去休息间取了自己的外套披上,开开心心地去和妈妈桑打了个招呼,就拉着客人下楼了。
妈妈桑当然乐意,看我把客人哄得开心,她也高兴得不得了,一边用日语问客人,果然这孩子不错吧,一边送我们到门口下楼。我能感觉到自己离开店时背后的目光,心里不禁有种骄傲的感觉,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还蛮帅的,真是能干的风俗女啊。
没错,我很能干,我会证明雇佣我是个好选择,我会让对我很好的妈妈桑感到物有所值。
有这种想法或许有些可笑,别说放在风俗业了,放在普通行业都会被人笑话吧。当然啦,她是为了她的目的,我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才努力工作赚钱的,而且我讨厌欠人东西。妈妈桑出于自己的目的待我亲切,我就要创造比她期望的还多的价值。
我要把那份亲切扯平到,以后不管是突然跑掉还是干了什么,都不会为此有任何良心不安的程度。或者说,起码我心里平衡了就行。
我想证明我起码在当风俗女时是有价值的。
还是第一次周围会有人因为我在而感到快乐。
吹着外面的冷风时,头脑稍微冷静下来,突然这样想到。
疯癫老人日记
我们在便利店买了酒,回来的时候,客人喊来妈妈桑加钟。
“哎呀,真抱歉啊”,妈妈桑满脸歉意地说,“她原定晚上一点开始还有另外一个客人。”
还有另一个客人?这连我都不知道,而且居然是从一点起定,那已经是我们店的打烊时间了。
爱喝酒的客人悻悻然地说好吧,不过依然决定延长到晚上十二点,之后就在店里住下。我们继续喝着酒,聊了会,喝完了也吃完了,他干脆躺到按摩床上,让我也躺上去。我穿着自己的衣服:一件短袖上衣,一条半身裙,下面是很厚的黑色打底袜,就这样爬上去也靠着躺了会,听着旁边一身酒味的大叔说着无聊得我都记不住了的话题。
晚上十二点多,他结了账,我送他去洗澡。妈妈桑收了钱,然后就给店里关了灯。大家都已经下班了,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客人,走廊的灯也都关了,只有几个店里女孩自己住的小隔间的顶上漏出一点点灯光。
“下一个客人有点怪癖,反正是个老头,你糊弄过去就行。别担心,他也是常客了。” 妈妈桑这样嘱咐着,“你今天要不要住在店里?”
我想了下,“我要等早上六点的第一班电车,然后回家睡觉。”
妈妈桑于是嘱咐我,走的时候只要带上门就可以了,会自动上锁,我点点头。
稍微休息了一会儿,也送洗完澡的客人回房间睡觉了,我朝着妈妈桑之前指给我的下一间隔间走去。那是位于最角落的隔间,空间比其他隔间稍微大一些,我道了声 “打扰” 就进去了。
进去的一瞬间皱起了眉。
房间里有股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味道,像是老家具腐朽后散发出的气味。和其他隔间相比,这间隔间很有生活气息,多出来的角落空地里放着旅行箱,但是也没有女孩子住在这的迹象,房间里没有化妆品。更何况,要是店内女孩自己住的隔间,那这会人也该回来睡觉了。
让人皱眉的主要是躺在按摩床上的客人本人。
那是一个看起来少说也有六七十岁的老头,头顶基本已经秃了,两侧却还留着长发。那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,油腻得像是厨房里的抹布。他背朝上趴在按摩床上,身上盖着店里的薄被子,露出瘦骨嶙峋的肩膀和胳膊,在玩连着充电器的手机。
他看见我来了,抬头对我笑,那张脸也好奇怪,像是猫。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女性,看到裸露出来的干瘪的脖颈和胸口才确认是男的。
就像是……新宿车站门口的那些流浪汉。瘦得像是我按摩时手劲稍微大一点就能把他的骨头折断。
紧接着就来了。他蜷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,呵呵地对我笑着。身上的薄被子掉了下去,露出下面全裸的身体,还有垂在胯下萎缩摇晃的生殖器。
我努力绷着脸上的微笑。
然后走上去,拿起毛巾盖在他背上,遮住身体,把人又按了回去。
“那我开始按摩了。” 我不带什么情绪,仿佛没看见那根鸡儿一样地说。
老头发出矫揉造作的假哭声,试着挥动胳膊,我干脆隔着毛巾把他的胳膊也按住,开始先按摩手臂。我面无表情,甚至还带着点营业声线地问,“这样的力气可以吗?”
我知道对这种人反应越大,他越会得寸进尺,享受他凭这副身体早就无法体会到的戏弄女孩的感觉。所以我不会让自己露出任何表现出惊骇或者恶心的反应。无视,全部无视,只是在专心按摩。
老头一得空就伸手去解我的上衣纽扣。是那种一排纽扣的衬衫,他解开第一颗时我没有动作,只是眯着眼睛,解开第二颗我就伸手挥开,然后重新把两颗纽扣系好。
于是他便无止境地来来回回解那两颗永远解不开的扣子。手放到胸上时,我就直接用力抓住,然后状似轻柔地放到按摩床上,开始按摩手臂。
为什么是第二颗扣子呢,因为如果从第一颗就开始制止他,反而就没完没了了。从第二颗再开始按下他的手,让他知道不管他再努力,这里是我说了算。
我看着按摩床上故意摆出恶心的哭丧脸假装抽泣的老头,客观来看或许还怪可怜的,应该是有精神问题吧。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,头发都没洗,都这样了还把钱花在风俗店,无论怎么想,大概都是精神不正常的,已经被日常的社会开除了的人吧。
都这样了还在被下半身支配,像个动物一样,还对着年轻女孩装哭,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。
但是要同情也是永远不可能同情的他的。我也不会真的去思考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,怎么变成现在这样。如果我是一个社会工作者,或者记者什么的,可能还会同情一下这样的老年人,想想他们造成这种生活状态的原因和里头的社会问题。
但是现在我是风俗女。在这桩生意里,风俗女是有无限的道德豁免权的。风俗女不会同情客人,客人被做了什么,都是客人活该。
到了站在他前头按摩肩膀的环节,流浪汉老头开始推我的腿,用干枯的手指头试图去扯我的打底裤袜。裤袜很厚,是保暖型的,他扯不开,于是又开始用力推我。很遗憾,同为动物,我是更年轻、更有力量的那个。在年轻人里我力量算弱的,但对上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,却有绝对的优势。我死死站住不动,于是他怎么也无法把我推倒。
人类老了就会变成这样吗?我看着像是在地上爬的鱼一样趴在按摩床上用劲,但是徒劳地扑腾着的老头。那,苍老还真是怪可怕的,我第一次觉得人老了原来是如此可怕的事。
于是他开始试着张嘴用牙去啃我腿根的裤袜。
到了这一步,确实有点想报警的心情。大概有人要说了,报警啊,就当是为民除害呢。但当然,做这行也是不可能报警的。且不说风俗店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能用报警的方式来解决,何况我自己还是违法打工,我们店还是违法店,店里甚至住着没有居留卡的黑户。在风俗业里遇到这种问题,我们都是用别的方式解决的。
原来如此,是因此才特地约了这么晚的时间啊。店里人都走了,要说能算得上是武力威胁的日本大叔员工也回家了。所以才特地选了这个时间吧。也不知道现在我大喊大叫起来,睡在其他隔间的姐姐们会不会醒来。
我想到嘱咐我晚上还有一个客人时的妈妈桑的脸,果然以后不用再对她有任何亏欠心了,我能全都记在这一笔账上。
我拍掉老头的手,又用力把他按回床上。好想揍人,不过我的工资还没结,所以不能揍客人。之前妈妈桑问我是周结还是日结,我说随便,现在下定决心就算显得很可疑,也要日结。
“时间到了。”
我说完,拍掉他的手,收拾了自己的手机,拉上隔帘走了。
收拾东西的时候,发现撕扯的过程中,内衣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颗。好想杀人。虽然一般来说,按照我的性格这时候会像说口头禅一样说一句 “好想死” ,不过现在确实是想杀人的心情占了上风。
这样一趟折腾完已经是早上快四点了。
第一次出禁
我走去洗手间洗手,又撩起水和洗手液洗连裤袜。幸亏没有沾上老人的唾液,不然这条袜子就该丢了,好歹是在堂吉诃德 (日本的平价连锁商店) 买的三条打包装。
最后后来也不是没有给客人打过手冲,让客人脱我的衣服摸胸部,不过是要加钱的,我开价五千日元。按现在的汇率来算不到三百元人民币。而就算是加钱,疯癫的流浪老头我还是敬谢不敏了。
洗衣服的时候,睡在附近隔间的喝酒大叔好像也醒了,我顺便去打了个招呼。
“遇到了变态老头,想摸我呢。” 我笑着说。
于是大叔也笑着,“真可怜啊,就是有那种不守规矩的家伙。要来一起休息会吗?”
“不了”,我说。他点点头,“晚安。”
现在距离早班车还有一个小时,但我也不想留在店里。我回自己的隔间收拾了背包,穿上外套,快速走去玄关,开门。
门锁着。妈妈桑好像说过,只要怎么怎么扭就能打开,但我有些忘了,试了几次也没打开。我在漆黑的店里转了一圈,试着找类似钥匙的东西。走过静悄悄的休息间,黢黑的厨房,窗子隐约透出几点外面的街灯,可以看到电饭煲上有蟑螂在爬,淅淅索索,好几只,一溜就没影了。
平时店里的姐姐们也就是用这个电饭煲煮饭吃。
我又转头回了现在让人有些不快的隔间走廊,找到了正在睡觉的五号师父。我拉开帘子,小声地喊了声 “姐” 走了进去。人熟睡着,我推了推,那胳膊热乎乎的。没醒,还说了声梦话,看起来睡得很香。于是我又去找了二号,这一次终于把人推醒了。
“姐,不好意思,我现在要回家。店里的门我打不开。”
我小声道歉,被打扰了睡眠的二号当然一脸不耐烦的样子,抓了一把头发,但是也没说什么,从床上爬起来,帮我去扭了两下,打开了门。
外面冷风灌进来,天色一片漆黑。我对二号姐姐鞠躬小声说着道谢的话,她关上门……然后发现自己也关不上,干脆摆摆手作罢,说算了,然后又回去睡觉了。
我关上门才松了口气,现在还有一小时,我准备去外头找个地方吃点东西,然后等早上的第一班电车。
不过在那之前。
我拿起手机,打开微信,找到妈妈桑,然后噼里啪啦发了一串带着怒气的文字过去。那怒气可能比我自己感受到的更甚吧,我用相当愤怒的语气痛骂了一顿刚才的变态老头,然后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:“我绝对再也不接他了。也让他以后别来店里吧。”
意思很明显,要么让他滚蛋,不然我不会再来这上班。我很清楚妈妈桑不可能拒绝这个要求。一个只点最低价套餐的流浪汉老头,和店里现在最能赚钱的年轻新人,站在店铺利益角度,要选谁很明显。
这就是我们这行解决问题的方式了,也就是所谓的 “出禁”。在夜职界里,遇到坏了规矩的客人,我们能做的终极反击方式就是出禁,禁止这个人以后再来这家店。风俗女会对差点强奸自己的客人这么做,陪酒女和牛郎也会用这种手段限制闹事的客人。
倒是听说百合风俗业也会出禁客人,不过一般比起肢体矛盾,多是感情方面的,也有会跟踪女孩的女客。地下偶像那边也有这种规矩。
发完微信,又在微博上痛骂了一顿发泄,我才走出大楼。
抬头发现,外面下雪了。
2 月 9 日的凌晨 4 点,天还一片漆黑,东京开始下雪。
我开始消磨时间,等待早上的第一班电车。四点的新宿,街上还有人,空荡荡的街道上偶尔有东倒西歪地走着的上班族,还有刚下班在笑嚷着到处找饭吃的其他夜职女子。要是往歌舞伎町走,这样的人会更多。
这个点是夜职人员通常下班的时间。亚洲最大红灯区此刻展现出另外一种面貌,恐怕这是只有夜职者才知道的面貌吧。新宿歌舞伎町,常被说成是有两幅面孔的街道,一面是白天身为繁华商业街的样子,一面是到处充斥着谎言、金钱与爱的泡沫的不夜之城。
但是,我想歌舞伎町还是有第三幅面貌的。那是只有在这里工作的人们才知道的,风俗街下班后的模样。穿戴着用钱堆出来的精致妆容和服饰,在这条街上出卖谎言与爱的人们,他们,或者说我们自己的生活,从这个时间才开始。
在这个时间点,不用言语也知道身边走着的都是同行。我们上班的时候,新宿是最热闹的,到处有好吃好玩的,顺便一提好玩的里面也包括我们。
不过我们下班之后,这条街上就冷清很多了。这个点还能吃饭的地方屈指可数,我全都能记在脑子里:少数几家还开着门的深夜烤肉店、松屋之类的连锁快餐,二十四小时便利店。歌舞伎町的便利店,到了深夜就会有老鼠吱吱叫着从门口溜过。
我倒是也没有兴趣现在再去歌舞伎町散步,又下着雪,于是随便找了个店开始玩手机,刷手机游戏和信息流陷入沉睡的社交网站。
这时我刷到一条好消息,最喜欢的插画师开了中国的社交账号,取了一个中文名字,叫 “南”。不知为什么,现在看到这个名字,竟然对简单的汉字产生了类似于感动的心情。
雪与南国小岛
南上传了新作插画。
那个人总是在画南方的岛屿,新作也是一样。她总画冲绳,画那些绿色的繁茂的树,来自热带的植物,画热带才有的对比度极强的光影,时常是阴天降雨前的大海,皮肤晒得通红的黑眼睛孩子。一看就是那个南国的小岛。夏天,东京是没有这样的景色的,我出生长大的城市也没有。我因为喜欢她的画去了冲绳,在海边的小屋住了一周,发现确实就是画里的那样。
即便是对日本人来说,冲绳也是象征暑假的小岛。
夏天,岛屿,仿佛无尽头的暑假,用岛崎藤村的 《海》 里的话来说 —— 就是好像一切都沉入无光、无热,也无眠的梦中。冲绳有个词叫 “岛时间”,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很慢,岛时间是近乎于永久停滞的。
好想去南国啊,我突然这样想到。
我赚钱,这么努力地赚钱,是为了回国后可以脱离家庭远走高飞,所以要很多钱。但是现在,我却又突然好想立刻坐飞机冲去南国的小岛。虽然现在还是冬天,春天也快来了,但是距离夏季又还有很远。
即便如此也好想去啊。
外头还在下雪。要是东京能就这样沉进海里,被雪覆盖就好了。
看了会 “南” 的画,心里不可思议地变得平静了下来。如果能去南方的那个小岛,那相比之下,现在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了。
我回了家,五个小时之后还要出门上班。第二天,外面的雪还是没停,这是让人高兴的事。我检查手机,妈妈桑果然也附和着我痛骂了一通客人,并且安慰我 “没事宝贝,我们以后再也不接他了。”
又问我:“今天几点上班?下午一点已经有预约了,是很好的客人。”
我回复十二点半到店,合上手机。
外面还在下雪,所以我拿上伞出门。特地拿了水母造型的伞,这还是之前准备送给一个百合风俗女孩的,但没送出去。于是家里有两把水母伞插在伞桶里,我拿了一把。
外面的空气是很清冽的味道,雪花落在鼻子上,让人想到凉凉的甜水冰沙。
白色的雪片颗粒从头顶的高空中落下来,凝结在水母伞上,很不可思议,很浪漫。通过透明伞膜可以看到青色的城市,往头顶看去,好像整个东京都沉在海里。
潜水的时候,我们会将海中的白色微粒物,也就是海洋动物的粪便与身体,称为 “海雪”。而此刻,名为东京的海里正在不停地下雪。
( 图源:纪录片《水下中国》
22 年 2 月 10 日,东京下了海雪。我匆匆出门上班,开始继续作为风俗女赚钱的一天。因为下雪了,所以上班前去吃汤咖喱吧,我想到。
22 年 2 月 10 日,我在日记里写到:
因为昨天发生了讨厌的事,今天一觉醒来,竟然发现东京沉没了。东京沉入濑户内海,下了好大的一场雪。因为是濑户内海,所以雪花落在鼻子上,嗅到了稍微有点凉凉的柠檬冰沙似的味道。话虽如此,我今天还是要出门上班。
班之路(非正常拍摄)
(未完待续)
*本文应作者要求匿名发布
//编辑:Rice
//设计:板砖兮
版权所有,未经许可请勿转载
关键词: